北疆的风裹着沙砾抽在脸上。
那封血书被小豆子捧在怀里,一路狂奔回来,信角已被磨得发白
他跪在徐谦面前,声音抖得不成调:“徐爷……三万铁骑破了雁门、铁脊两关,边军只剩最后一道青崖隘口!守将……守将割腕写血书,说‘唯闻徐公义名,愿共死守’!”
帐内死寂。
火盆里的炭噼啪炸响,映得徐谦的脸明暗不定。
他坐在破旧的胡凳上,一行猩红大字上浮出——
【预判确认:外敌南下,意在劫粮,非灭国——可联防,不可退】。
良久,他缓缓抬眼看向跪地发抖的小豆子,又扫过帐中众人:云璃立于角落,黑纱遮面,只露出一双透着冷气的眼睛,柳莺儿靠在门边,赤足踩在冰冷石板上,红衣如血,银铃轻响,随时准备扑出去杀人。
“他们认的是我?”徐谦忽然笑了,笑得有点涩,
“不是朝廷,不是圣旨,不是龙椅上的那位?”
小豆子点头,声音哽咽:“他们说……您给流民粥喝,给活路走。您是真把人当人看。”
徐谦沉默着,起身走到案前,提笔蘸墨,在黄麻纸上写下两个大字——“洪闲”。
笔锋苍劲,力透纸背。
他盖上随身私印,印文是四个小字:“民为根本”。
然后将信折好,递给小豆子:“回信——徐某不称王,但你们的家,我守。”
话音落下,帐内一片肃然。
云璃轻嗤一声:“你这是要建个国?”
“不。”徐谦剥开一只橘子,果香四溢。
他掰下一瓣塞进嘴里,酸得眯起眼,却笑得坦然:“我要建个地方——不让百姓饿死的地方。”
次日清晨,钟声三响,全社动员。
徐谦立于高台,声音不高,却传遍山谷:“从今日起,青壮编为‘洪字营’,听令行事;妇孺修渠筑屋,开垦荒田;孩童六岁以上入义学,识字明理。”
“云璃主政,统管粮赋、律法、民生,柳莺儿掌‘暗刃’,监察内外,锄奸肃贪,小豆子为传令使,奔走四方,孙老丈德高望重,任‘民议长’,每五日开百姓会,议粮、议工、议战——凡我洪闲社子民,皆有说话之地。”
台下万众肃立。
有人抹泪,有人握紧锄头,有人默默跪下,叩首。
这不是朝廷,不是官府,不是什么王侯将相的恩赐——这是他们自己拼出来的活路。
三日后,洪字营五千人整装待发。
背粮草、扛器械、披甲执矛,人人脸上不见怯意,只有沉甸甸的责任。
徐谦亲自送行,站在寨门口,看着这支由流民、逃兵、猎户、匠人拼凑而成的队伍,心中竟升起一丝荒诞的骄傲。
“我们不是兵。”他对众人说,“我们是——家丁。”
队伍北上,行至官道要隘,却被巡抚调兵封锁。
箭楼上弓弩森然,守将高声喝令:“逆民不得通行!违者格杀勿论!”
徐谦策马上前,风卷起他旧袍的下摆。
他不怒,不争,只淡淡挥手:“卸粮。”
三千石粟米顷刻堆于关前,封条上朱笔大书:“北境军民赈粮”。
旁边立一木牌,墨迹淋漓:“若敢阻,粮归流民,我军绕行。”
消息传开不过半日,四野流民蜂拥而至,抢粮如潮。
巡抚大怒,下令放箭,可箭尖刚搭上弓弦,百姓已哭嚎着扑在粮袋上,老弱妇孺抱成一团,嘴里喊着“徐爷救命”。
守将手抖,终究不敢下令。
当夜,徐谦率军悄然夜渡浅滩,水寒刺骨,马蹄无声。
五千人踏过泥泞,如幽灵般逼近青崖隘口。
黎明时分,边关守将登城远眺,见远处烟尘滚滚,旌旗隐现,以为敌军来袭,正欲擂鼓鸣炮,却见先锋旗上赫然绣着一个“洪”字。
紧接着,一骑飞驰至城下,马上之人风尘仆仆,却脊背挺直。
“徐公……”守将颤声下城,老泪纵横,握住徐谦的手,“您带的是兵,还是——家?”
徐谦没回答。
他抬头望向关外,寒风卷着枯草掠过荒原,远方敌营篝火连成一片,如星河坠地,沉默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