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跪了一地,有的抱着孩子,有的拄着拐杖,衣衫褴褛却目光灼热,香火在他们手中一根接一根地点燃,插进冻土。
那口曾埋于荒坟的棺椁,如今被抬上了三丈高台,红绸覆顶,金线绣字
“忠魂换白米,一棺救万民”。
徐谦立于台前,披着玄色大氅,发未束,冠未戴,却自有千钧威压。
他亲手点燃三炷香,青烟笔直升起,在风雪中竟不散乱。
“赵公以尸守粮,非殉职,乃殉道!”
他的声音却穿透风雪,砸进每一个耳朵,“他宁死不开仓,是守律法;我开棺取粮,是救苍生。律法为死人立,苍生……要活命!”
百姓哗然叩首,哭声如潮水般涌起。
“啊,显灵了!”
“洪闲老爷替天行道!”
“活菩萨啊!”
徐谦闭眼,嘴角微扬。
他知道,这一跪,跪的不是棺主,是活人给死人定的价。
而定价者,是他。
幕帘后,云璃负手而立,黑纱遮面,只露出一双冷眸。
她看着那口棺材,看着一座正在成型的神坛。
“你把死人炼成了香火神。”她低声说,语气讥诮。
徐谦吹熄手中残烛,火光一跳,熄灭。
他头也不回:“香火养兵,比圣旨管用。朝廷不下诏,我自立名分;天子不发粮,我借尸还魂。”
他说完,转身走向柳莺儿。
她站在雪中,红衣如血,赤足踩在雪地,银铃轻响。
“明日午时,放风出去。”他声音压低
“有流民欲盗棺中骸骨当药引——说‘忠臣骨粉可治肺痨’。”
柳莺儿抬眸,眼底闪过一丝病态的兴奋:“真的假的?”
“假的。”徐谦笑
“但他们会信。人心怕鬼,更怕病。一具‘神骨’,能换三百条命的忠诚。”
她笑了,笑得癫狂,听见了世间最有趣的笑话。
她转身隐入风雪,铃声渐远。
不过半日,消息如野火燎原。
当晚,就有老妇提菜刀守在棺旁,嘶声吼道:“谁敢动大人骨头,我剐了他!”
她眼窝深陷,怀里抱着咳血的孩子,眼神却如母狼般凶狠。
夜半,几名蒙面人潜入碑林,撬棺角未及三寸,便被守墓流民乱棍打死。
血洒雪地,红得刺目。
徐谦“闻讯”赶来,披发跣足,踉跄扑向棺椁,抱住那红绸大哭:“赵公尸骨未寒,竟遭此劫!天理何在?人心何存!”
他声泪俱下,痛彻心扉。
百姓怒吼,群情激愤。
有人当场咬破手指,在棺上写下“护忠”二字。
徐谦抹泪起身,声音哽咽:“自今日起,设‘活人碑林’!凡守棺七日者,记功一次,换米一斗!”
话音未落,百人争抢上前,李氏婆孙也在其中。
老太太跪地磕头:“求洪闲老爷给口活命粮!我孙儿能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