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风雪突然加剧,周明辉的手电筒光束扫过贮木堆,发现每根原木上都用红漆标着编号,03号原木上刻着陈月华之墓,字迹新鲜得能看见木屑。更让他心惊的是,赵铁柱的工具箱里,整齐码着七套棉手闷子,01到02号沾着血,03号浸着煤油——正是王德福案的作案工具。
知青点的火炕上,周明辉翻着从赵铁柱宿舍找到的《伐木队花名册》,陈月生的名字在1963年1月16日被划掉,手写批注赵铁柱,政治可靠,留任,而批准人签名正是王德福。旁边夹着张《孪生兄妹证明》,显示陈月华与陈月生确为双胞胎,血型均为AB型——终于解释了产红梅指甲缝的AB型血来源。
周公安,小张顶着风雪冲进屋,‘技术科在焚烧坑发现新东西!’他递过个烧剩的布包,里面是半本《育儿手册》,内页夹着张
B
超单,预产期
1963
年
7
月,母亲姓名‘陈月华’,父亲栏写着‘陈月生’。陈月华和陈月生从小一起在北大荒长大,他们彼此陪伴,相互扶持,在艰苦的环境中建立了深厚的感情。年少时,他们在一场意外中失去了父母,周围的人都以为他们是亲兄妹,他们自己也一直这样认为。随着年龄的增长,懵懂的情感在他们心中悄然滋生,犯下了一段错误的恋情。当他们发现真相并非如此时,已经陷入了深深的痛苦和挣扎之中。而在那个特殊的年代,他们的感情被王德福等人知晓并利用,成为了威胁和控制他们的手段。陈月华怀了孩子后,满心期待着新生命的到来,渴望能够过上平静的生活,却没想到被无情地推向了命运的深渊。
贮木场的火势在黎明前熄灭,周明辉看着赵铁柱蹲在余烬前,用冻僵的手指画着圈,七个圈里三个已涂黑。下一个是04号,赵铁柱突然说,李会计,当年他在粮食调拨单上签字,把霉变玉米装进修罗场的麻袋。他抬头时,周明辉看见他右眼角的泪痣在雪光中泛着红,和陈月华档案照片的位置分毫不差。
回到医务室,周明辉在产红梅的诊疗记录里发现了新线索,1972年12月25日,04号患者李建国来开鹿茸片,备注栏写着仓库老鼠比人多,玉米发霉没人管——正是1963年事件的参与者。更关键的是,记录最后一页贴着张字条,用陈月华的字迹写着:月生哥,月芳不是亲妹妹,但她比亲妹妹还亲,别让她涉险。
窗外的暴风雪不知何时停了,周明辉望着老槐树,树洞里的红色布条已被风雪扯掉,露出里面的半截银镯——和陈月华遗物清单里的一模一样。他突然想起赵铁柱说的月华没死于火灾,或许,这个被宣告死亡十年的女孩,此刻正躲在某个贮木堆后,看着哥哥用十年时间,为她和未出生的孩子复仇。
第五章:血色返城(1973年5月1日)
北大荒的劳动节被返城列车的汽笛声震得发烫,林场主干道飘着知识青年到农村去的褪色横幅,与新挂的热烈欢送返城知青锦旗缠成死结。周明辉的棉大衣口袋里装着陈月华的B超单,纸角被体温焐出褶皱,像道永远熨不平的伤疤。
周公安,粮库发现李会计了!通讯员的喊声惊飞了电线上的寒鸦。周明辉心急如焚地奔向粮库,心中充满了不安。当他赶到时,看到
04
号目标李建国跪在堆积如山的玉米堆前,那玉米散发着刺鼻的霉味。李建国的姿势有些僵硬,双手被粮票绳轻轻捆缚着,显得毫无反抗之力。他的面前整齐地摆放着七片鹿茸片,其中
04
号片上刻着的‘500
斤’字样,仿佛在无声地控诉着
1963
年那段令人痛心的往事,那代表着调入垦区小学的霉变玉米数量,也象征着一段被掩盖的罪恶。
死亡时间在昨夜十点,张医生用镊子夹起死者指间的粮票,粮票编号连号,来自1963年的‘支援物资’,和产医生暗格的调拨单完全一致。他指着死者胸前的木牌,047的编号旁画着座倒塌的校舍,凶手在控诉当年的粮食杀人。
周明辉蹲下身,看见李建国紧攥的账本里掉出张名单,1972年垦区小学集体中毒事件的三十七名学生,名字旁用红笔打了叉——和1963年火灾的七道划痕一模一样。账本最后一页贴着张合影,1963年1月15日的仓库前,李建国、王德福、老吴站在焚烧的粮堆旁,每人手中提着盏煤油灯,编号03、04、05在火光中扭曲成鬼脸。
贮木场的工具棚在正午被暴风雪包围,周明辉看着赵铁柱往樟木箱里塞煤油灯和鹿茸片,棉帽下露出的左腕疤痕在阴影里泛着青。1963年1月15日,赵铁柱突然开口,声音像冻硬的铁丝,月华被推进焚烧坑时,我听见她喊‘月生哥,孩子在动’。他摸出个锈迹斑斑的煤油灯,编号07,这是王德福给我的,让我烧了妹妹的返城申请表。
话没说完,工具棚的门被狂风撞开,陈月华的蓝布衫衣角在风雪中一闪而过。周明辉追出去时,看见老槐树洞前跪着个身影,破旧的棉袄下露出半截银镯,正是陈月华的遗物。月华他的声音在风雪中发颤,那人转身时,左眼角的泪痣在探照灯下格外刺眼——却是陈月生(赵铁柱)的孪生特征。
周公安,陈月生的声音突然低沉,这十年,我白天是赵铁柱,晚上是陈月生。他掀开棉袄,胸前纹着朵烧焦的梅花,花蕊处刻着1963-1973,月华没熬过堕胎手术,临终前让我把孩子埋在老槐树洞,可挖开时才发现,坑里全是霉变的玉米。
知青点的广播突然响起,返城列车将于下午三点进站的通知混着杂音。周明辉看见陈月生望向贮木场的眼神,那里停着辆马拉爬犁,爬犁上摆着最后三盏煤油灯,编号05、06、07,灯罩内侧分别刻着赵干事孙保管钱统计——1963年物资调配的其余四名干部。
周同志,产红梅(陈月芳)的日记本不知何时落在工具棚角落,最后一页写着,1963年的火灾,烧了粮食,烧了返城指标,却烧不掉三十七名学生的冤魂。我不是月华的亲妹妹,但北大荒的雪,早把我们的血冻成了冰。字迹在冰字上晕开,像滴进雪地里的泪。
返城列车的汽笛在三点整响起,周明辉看着陈月生混在知青队伍中走向站台,棉手闷子里掉出张字条:05到07号,在贮木场等我。他冲向贮木场时,看见三堆原木正在燃烧,每堆火前跪着个人,胸前木牌编号与煤油灯一一对应,而陈月生站在中央,手中举着那盏编号07的灯,灯罩上陈月华三个字在火光中格外清晰。
1963年,你们用七盏灯烧了仓库,陈月生的声音盖过火焰爆裂声,2973年,我用七片鹿茸片送你们归西。他望向老槐树的方向,那里埋着妹妹的日记本、恋人的银镯,还有未出生孩子的胎发,三十七名学生的命,五条知青的命,都该让你们用血来还。
第一声爆炸在列车启动时响起,贮木场的原木堆坍塌成火海,周明辉被气浪掀翻在雪地里,看见陈月生的身影在火光中跪下,左腕的7字疤痕与火舌重叠,像条终于烧尽的导火索。当他爬起来时,火海里只剩下七盏烧化的煤油灯,编号01到07,在雪地上烙出七个焦黑的圆。
三个月后,省调查组进驻林场,从老槐树洞挖出了陈月华的尸骸,她蜷缩的姿势像在保护腹部,指间攥着半片鹿茸片,编号07——那是陈月生留给自己的编号。同时出土的还有本《北大荒粮食志》,内页用刀刻着:1963年1月15日,七盏灯烧了五千斤粮食,却烧不尽三十七道冤魂。
返城列车的车窗上,周明辉望着渐渐远去的贮木场,玻璃上的哈气模糊了北大荒的雪原。他知道,有些故事永远不会出现在结案报告里,就像老槐树洞里的银镯,永远刻着月华芳龄十八,而贮木场的焦痕,终将在来年春天被新雪覆盖,却盖不住地下埋着的三十七颗霉变的玉米,和七个用生命刻下的编号。
当列车驶入平原,阳光突然穿透云层,周明辉看见远处的雪地上,有人用松枝摆了个7字,旁边蹲着个身影,正在往雪地里埋什么。他知道,那是北大荒的雪,在替三十七名学生、五名知青,还有两个被时代揉碎的灵魂,保存着永远不会融化的证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