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赵德安此刻正在点库银,数着那几箱铜钱,盘算着如何上报“流犯暴毙”,若明日无事,他定要将自己杖毙,以绝后患。
可明日,不会有明日了。
“阿禾。”徐谦转头,将半截炭笔塞进她手里,“画,刚才那图,再画一遍,要大。”
女孩点头,立刻蹲下,在泥地上勾勒山势水路。
徐谦则拔出腰间锈刀,那是他从马厩偷藏的,用草绳绑在腿上开始挖沟。
“听好了。”他环视众人,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
“我们不是求活,是抢活。山洪下来,不是水,是裹着石头的阎王舌,舔一口就得没命。东岭地势高,但南坡缓,积水会倒灌。”
“今晚必须挖出三条排水沟,一条主渠引水下东涧,两条支沟分流侧坡。地基底下垫石板,粮袋离地三尺,铺干草防潮。”
一人颤声问:“要是……要是没洪水呢?”
徐谦笑了,笑得阴冷:“那你们就白干一晚。可要是有呢?”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每一张脸,
“赵德安会把你们全钉死在驿站门柱上,说你们盗粮造反。而我……”
他拍了拍胸口,“一个疯贬官,死了白死。”
众人沉默。
半晌,陈三喘着粗气爬上坡,肩上扛着一捆粗麻绳:“我……我也来。”
他没看徐谦,只把绳子扔在地上:“防潮。”
徐谦没说话,只点点头。
但没关系。
乱世之中,恐惧比忠诚更好用。
一夜未眠。
铁器刨土声、石块滚落声、粗重喘息声,还有越来越紧的风声,在山岭间低回。
徐谦亲自带队,在最高处搭起一座瞭望台,用断木和油布拼成,可俯瞰整个山谷。
又命人砍下松枝堆在坡顶,一旦山崩,立刻点火为号。
天光微亮时,工程初成。
排水沟已挖出雏形,粮袋整齐垒在高台之上,四周用石块围堰。
阿禾在地上画的预警图,已被拓成木板,插在路口。
他望着北岭方向,乌云如墨,压得山脊发颤。
“来了。”他喃喃道。
第三日午时,天地骤暗。
没有雷,没有电,只有风,狂啸如万马奔腾。
北岭山体发出沉闷的“咯吱”声,像是巨兽在翻身。
徐谦立于高坡,脚下是整座将死的驿站。
赵德安还在库房清点银两,几个妇人挤在低洼棚屋下避雨,孩子哭得嘶哑。
无人抬头看山。
他嘴角微动,轻声道:
“不是我不救你……是你自己不信命。”
话音未落
轰!!!
整座北岭崩裂,山体如溃脓般塌陷,泥石裹着断木巨石,化作浊浪奔腾而下,瞬间吞没西谷,直扑南舍。
驿站像纸糊的玩具,被洪峰一撞即碎。
徐谦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对身后瑟瑟发抖却仍挺立的众人道:
“现在,我们回去收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