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谦沉默。
他身后千军肃立,无人出声。
云璃立于侧,黑纱被风吹得轻扬,她眸光微闪,低声道:“按规矩,疫者入墙,不得出。救他,便是破禁,破禁,便是毁信。”
“信比命重?”徐谦终于开口,声音低哑,却字字如钉。
“信是秩序。”云璃不退半步
“你今日为一童破例,明日便有百人效仿。疫不等人,人心更不等人。”
徐谦没答。他盯着那道火墙,忽然抬手。
“抬出来。”
众人一震。
“当众施针,若不愈,火祭。”
百姓哗然。这不是慈悲,是博弈。不是破规,是立新的规。
小李子被抬出时,已气若游丝。
小小身躯滚烫如炭,唇色发黑,呼吸断断续续。
徐谦亲自执针,银针在火光下泛着冷光。
他盘膝而坐,一针入百会,二针刺涌泉,三针走太冲——每一针落下,额角便渗出一道血线。
他模拟器剧烈震颤,反噬如潮水般涌来,胃里翻江倒海,喉头腥甜,却硬生生咽下。
这几日,他未合眼。
第二夜,他呕出一口黑血,却仍执针不放。
柳莺儿悄然立于帐外,红衣如血,银铃不响。
她看着帐内那道摇摇欲坠的身影,第一次没有讥笑,没有靠近,只是轻轻解下披风,覆在帐角。
当夜,风骤停。
石头忽然剧烈咳嗽,一口黑痰喷出,混着血丝。
他眼皮颤动,缓缓睁开,望着帐顶,声音微弱如风中烛火:
“娘……我……听见你哭了……”
全场死寂。
八岁哑童,疫中再度开口,救七人而自染重疾,二日不死——这已非人力,近乎神迹。
徐谦缓缓起身,甲胄铿然作响。他脸色惨白如纸,眼底却燃着冷焰。
“他活了。”他声音沙哑,却穿透夜空
“不是因仁慈,是因他偷药时,救了七个孩子。”
他转身,抬手一指石碑方向:“刻碑——‘小石,疫中行医,未亡,有功’。凡疫区救者,记名碑林,粮饷加倍,家属免徭。”
百姓先是静,继而跪倒,如麦浪倾伏。
“洪闲天子!洪闲天子!”
呼声如雷,震得火墙簌簌落灰。
徐谦猛然回头,眸光如刀,厉喝:“我非天子!但从此刻起——”
他顿了顿,声音冷如寒铁:
“谁敢再藏粮,我就开谁家祖坟!谁敢再弃民,我就让他子孙,亲手挖出爹娘棺材!”
火光映照下,他身影拉得极长,如刀劈开黑夜。
风起,火墙残烬飞舞,如无数纸钱送别旧世。
而在千里之外的邻州雪道上,一道残破身影正拖着断指与冻疮,一步步爬向府衙。
他怀中血书已被体温烘得半干,字字如烙。
赵文炳,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