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真是他……”
“神迹!真是神迹!”
百姓彻底崩溃,伏地痛哭,山呼“洪闲大帝”,声浪滚滚,直冲云霄。
云璃立于高坡,望着这癫狂一幕,声音几不可闻:“你连天都敢伪造。”
徐谦负手而立,风吹衣袂,如执棋者俯瞰棋局。
“不是我造天。”他冷笑
“是他们太久没见真天了。他们信礼法,礼法被刘瑾踩在脚底,他们信皇权,皇帝今夜已成焦尸,他们信清官,可哪个清官救过他们一口米?”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些疯狂叩首的百姓。
“当人走投无路,就会跪向任何能给他们希望的东西——哪怕那希望是我埋在地下的药包。”
就在这时,一人如疯魔般冲上祭台。
赵文炳。
他已撕去官袍,披着草席,手持兄长赵右的灵牌,双目赤红,仰天大笑。
“哈哈哈!天降洪闲?天降个屁!我兄饿死殉粮,只为守一纸《礼经》!你们却拿忠臣的命,换一个妖神的名!”
无人理他。
孩童嬉笑跑过“洪”字,一脚踩在朱砂裂痕上。
赵文炳如遭雷击,猛地扑地,抱住那被踩乱的笔画,嘶吼:“别踩!那是我哥的骨灰换的!是他用命守的礼!你们懂什么礼!懂什么忠!”
流民冷漠上前,将他拖走。他仍挣扎着回望,口中喃喃如咒:
“礼崩乐坏……礼崩乐坏……”
徐谦静静看着那一幕,眼中无悲无喜。
这一幕是信仰。也是刀。
是能斩断旧世纲常的神名。
夜归营帐,风雪再起。
徐谦卸甲,正欲提笔修书,忽觉案头有异。
一本新修《流民录》,静静置于烛下。
封面题字,苍劲有力:
洪闲纪元元年
他指尖一顿。
帐帘微动,一道纤影悄然退后三步,无声离去。
烛火轻晃,映出她最后的侧影——洛晚娘。
她没有回头,只唇间逸出一声极轻的叹息,如雪落深井:
“姐若在世……”风雪扑打着营帐,烛火在案前摇曳,映得那本《流民录》封面上的“洪闲纪元元年”六个字。
徐谦的手指缓缓抚过封面,指尖触到一丝微不可察的温意——那是刚写完未干的墨痕,还带着执笔者掌心的温度。
他翻开书页,纸页沙沙作响。
一页页掠过,都是他亲手救下的名字:从饿倒在驿道的母子、被山匪掳走的村姑、到冻死在沟壑里的老卒……
直到翻至“李氏食子”一节,他的动作骤然凝住。
旁注添了一行极小的字,墨色新旧分明,却工整如碑刻:
“其子名李,乃徐氏血脉遗孤。”
帐内死寂。
徐谦盯着那行字,良久未动。
火光映在他脸上,忽明忽暗,像一张正在撕裂的面具。
他忽然笑了,笑声极轻,却含着刀锋般的讥诮。
“好啊……晚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