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声未响。
夜深如墨,沈万山被缚于断柱之下,寒风从残垣的缝隙里钻入,像刀子般割过他裸露的皮肉。
那碗冷粥静静搁在面前,米粒早已凝成硬块,浮着一层灰白的油膜,仿佛他此刻的命运——冷透凝固、无人问津。
他抬起布满血丝的眼,忽然一怔。
柳莺儿望着他,唇角微勾,笑意却不达眼底。
“你女儿沈玉楼,”她开口。
“今早签了《退田书》。她说——‘父罪难赎,愿以身为赎’。”
沈万山瞳孔骤缩,喉咙里爆发出一声野兽般的怒吼:“她懂什么!她是沈家最后的体面!是最后一点香火!”
柳莺儿轻笑,跃下残梁,落地无声,仿佛鬼魂踏尘。
她蹲在他面前,匕首寒光一闪,挑起他的下巴。
刀锋贴着喉管游走,留下一道细细的血线。
“体面?”她声音陡然压低,带着病态的愉悦
“你藏粮三万石,百姓在吃观音土;你烧族谱灭债契,百姓在灰烬里扒编号;你口口声声祖宗规矩,可你祖上三代,哪一粒米不是从佃户嘴里抠出来的?”
她凑近,鼻尖几乎触到他的额头,呼吸冰冷:“你女儿签的不是退田书……是遗书。沈家,断了。”
“不可能!”沈万山嘶吼,铁链哗啦作响,“沈家七族百年根基,岂是一纸文书就能抹去的?我还有门生,还有朝中人脉,刘公公不会坐视——”
“刘瑾?”柳莺儿笑出声,站起身,一脚踢翻那碗冷粥。
米粒洒进泥灰,被风卷走,“你还不明白吗?你早就是死人了。你女儿签的,是你沈家的墓志铭。”
她转身欲走,银铃依旧未响。
“柳莺儿!”
沈万山突然嘶声喊出她的名字,眼中闪过一丝诡异的光,“你当真以为……徐谦是救世主?他不过是个疯子,披着仁义外皮的暴君!你们所有人,都会被他烧成灰,祭他的王座!”
柳莺儿脚步微顿,却没有回头。
风拂起她的红衣,像一团不灭的野火。
“烧就烧吧。”
她轻声道,“只要能烧掉你们这群吃人的祖宗牌位,我宁愿做他的柴。”
中军帐内,烛火摇曳。
徐谦独坐案前,指尖轻抚《公田司章程》的墨迹未干的页角。
纸页上写着“耕者有其田,劳者享其利”,字字如刀,刻向旧世根基。
帐帘掀动,云璃步入。
她站在案前,声音冷得像雪:“你用王先生制衡旧账,用沈玉楼安抚士林,用百姓跪拜确立合法性——徐谦,你不是在建制度。”
她顿了顿,眸光如刃。
“你是在造神殿。”
徐谦头也不抬,笔尖一勾,添上一句:“公田所得,三成归军,七成归民——但须经‘义审会’公议。”
“神殿也好,鬼庙也罢。”
他终于抬眼,唇角微扬,“只要它能扛住北狄的铁蹄,能让人吃饱饭,谁在乎它叫什么?”
云璃沉默片刻,忽然道:“沈玉楼签书时,哭了。”
“我知道。”徐谦合上册子,语气平静,“她哭,是因为她终于看清了——她父亲拜的祖宗,是我烧的柴。”
帐外,流民正搬运铁甲,叮当声如钟鸣,敲碎长夜寂静。
就在此时
【国运模拟器·预警】
【八日后,江南漕运将经颍水北上,押运官为刘瑾亲信】
【船上载米八万石,盐铁若干,护卫三千】
【国运值+120,反噬仅指尖微麻】
徐谦眯起眼,指尖轻敲案沿,似已听见江水奔流、粮船破浪之声。
“这一船米,”他低笑,“我先替灾民‘预收’了。”
云璃看着他,忽然觉得,这人已不再是那个被贬出京城的落魄首辅。
他正亲手,把天下煮成一锅粥。
而所有人,都得按他的火候,等着开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