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俊南脸上的笑容却更深了,眼底的兴趣如通被投入干柴的火焰,熊熊燃烧起来。
“啧,”他低声自语,声音里带着一种发现新玩具般的兴奋,“有点意思。”
那簇被点燃的兴趣之火并未促使他再次起身去碰壁。相反,他像是暂时记足了某种试探的欲望,收回了黏在齐夏身上的目光,重新转向韩一墨。
接下来的时间里,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起来。话题天马行空,从韩一墨最近正在构思的新书情节,到陈俊南在国外遇到的一些荒诞趣事,再到某个共通认识的、如今已销声匿迹的纨绔子弟的八卦。
陈俊南恢复了那副懒洋洋的姿态,靠在沙发里,偶尔毒舌地评论几句,引得韩一墨摇头失笑。香槟一杯接一杯地续上,空气中弥漫着属于他们两人之间那种无需刻意维持的、带着点损友性质的轻松氛围。
期间,也有几个和陈俊南相熟的圈内少爷小姐端着酒杯凑过来打招呼。他们大多是和陈家有些交情,或者单纯觉得陈大少爷这边气氛比较轻松自在的年轻人。陈俊南应付起来游刃有余,脸上挂着那副玩世不恭的招牌笑容,插科打诨,妙语连珠,逗得几个千金掩嘴轻笑,仿佛刚才那个独自坐在角落散发低气压、又跑去招惹“冰山”的人不是他。他巧妙地避开了任何关于他弟弟或者家族事务的深入话题,只谈风月,不论其他。
然而,随着宴会时间的推移,水晶吊灯的光芒似乎也变得有些刺眼,觥筹交错的喧闹声像一层无形的膜,包裹得人有些透不过气。陈俊南眼底深处那点恹恹的神色又慢慢浮现出来,像退潮后露出的礁石。他看了一眼腕表,时间尚早,距离宴会预定的结束还有好一会儿。
他放下酒杯,动作带着一种决断的利落。
“小韩,”他拍了拍韩一墨的肩膀,声音带着点微醺的沙哑,但眼神清明,“我先撤了。这地方待久了,容易消化不良。”
韩一墨对他的提前离场毫不意外,只是抬了抬酒杯:“行,路上慢点。改天细聊。”他镜片后的目光带着了然的笑意,仿佛在说:我知道你待不住了。
陈俊南扯了扯嘴角,算是回应。他站起身,没有惊动太多人,只是对几个还围在附近的熟人随意地挥了挥手,说了句“你们玩着”,便迈开长腿,朝着宴会厅侧门的方向走去。
他没有再看一眼主舞台方向被众人簇拥的陈北雀,也没有再望向那个角落独自饮水的清冷身影。他就像一阵风,突兀地闯入这浮华的盛宴,又悄无声息地抽身离去,只留下身后依旧喧嚣的流光溢彩。
侍者早已机灵地将他搭在休息区的外套递了过来。陈俊南随手接过,搭在臂弯,径直穿过长长的走廊。皮鞋踩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而孤独的回响,与身后宴会厅的喧闹形成鲜明的对比。
走出酒店大门,夜风带着初秋的凉意扑面而来,瞬间吹散了身上沾染的香槟与香水混合的甜腻气息。他深吸一口气,感觉肺腑都清爽了许多。一辆低调奢华的黑色轿车无声地滑到他面前,司机恭敬地下车为他打开后座车门。
陈俊南坐进车里,随手将外套扔在一旁。车窗缓缓升起,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他靠在舒适的真皮座椅上,闭上眼,手指无意识地按压着太阳穴。
然而,在车窗完全闭合前的最后一瞬,他的目光还是不受控制地、透过酒店巨大的落地玻璃,远远地瞥了一眼宴会厅内那个特定的角落。
齐夏依旧站在那里,身形挺拔如松,手中端着的似乎还是那杯清水。水晶灯的光芒在他周身勾勒出一圈朦胧的光晕,却无法驱散他骨子里透出的那股疏离与沉静。他仿佛感知到了什么,微微侧过头,视线似乎穿透了玻璃和距离,与车内的陈俊南遥遥相接。
那双深潭般的眼睛,即使在这样遥远的距离和朦胧的光线下,依旧清晰得仿佛近在咫尺。平静,深邃,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穿透力。
只是一瞬。
车窗彻底闭合,隔绝了视线。车子平稳地启动,汇入城市的车流。
长风吹过荒丘,圆月高悬,无声地注视着这座繁华都市下,刚刚拉开序幕的、未知的纠缠。
自那次陈北雀生日宴会上浅浅打过照面后,陈俊南再也没见过那位桃源集团副总裁。
日子仿佛又回到了之前的轨迹。陈氏集团总部大楼里,依旧充斥着忙碌而有序的氛围。键盘敲击声噼里啪啦,电话铃声此起彼伏,穿着职业装的员工步履匆匆。陈俊南坐在自已那个位于角落、采光极佳的独立工位里,百无聊赖地划着水。
他面前的电脑屏幕上,开着一个无关紧要的报表,鼠标指针却在屏幕角落的游戏图标上逡巡。
这位陈家大少爷在公司里的状态,众人早已心照不宣。董事长陈建业将他从国外“镀金”回来后,看似安排了一个“经理”头衔,实则塞进了一个清水得不能再清水的部门,负责的事务边缘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这位置,舒适是舒适,阳光是充足,咖啡是管够,但离公司的核心权柄,隔着十万八千里。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的弟弟陈北雀。那位失而复得的二公子,被陈建业亲自安排进了集团最核心的战略投资部实习,由经验丰富的老臣子亲自带教。虽然只是实习,却已高得令人侧目。公司里私下议论纷纷,董事长的偏爱,几乎不加掩饰。
陈俊南对此似乎浑不在意。他照样迟到早退,照样在工位上摸鱼打游戏,照样对下属和颜悦色(因为他压根没实权管人),对上级爱搭不理(反正也没人真能管他)。他就像一颗被镶嵌在华丽大厦里的、格格不入的顽石,自顾自地散发着一种慵懒又颓废的气息。
这天下午,办公室里沉闷的空气和键盘敲击的噪音终于让陈俊南彻底失去了耐心。他看了一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间,距离下班还有两个多小时。他扯了扯领带,随手抓起搭在椅背上的西装外套,连招呼都懒得打,起身就走。
电梯直达地下车库,他那辆线条流畅的跑车安静地停在那里。引擎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车子如离弦之箭般驶出陈氏大楼的地库,汇入城市傍晚渐起的车流。他没有回家,而是熟门熟路地拐进了一条相对僻静的梧桐大道,在一家挂着低调霓虹招牌的酒吧前停了下来。
招牌上只有一个简洁而神秘的单词:“ca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