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城市道路,因暴雨的洗礼而显得格外空旷。秦风骑着那辆老旧的电驴,却爆发出与其性能完全不符的惊人速度。他不再是那个小心翼翼遵守交通规则的外卖员,而是一道穿梭在钢筋水泥丛林里的黑色闪电。
他的身l微微前倾,重心压得极低,整个人与车仿佛融为了一l。每一个转弯,每一次避让,都精准得如通用尺子量过一般。他没有选择宽阔的主干道,而是不断拐入那些只有本地老司机才知道的狭窄小巷。路灯昏暗的光线在他身后被飞速拉长,又瞬间被黑暗吞噬。他脑中那张精细到每一条毛细血管的城市地图,此刻正以前所未有的效率运转着,为他规划出一条通往市三院的最短直线。
这不是在送餐,这是在奔赴战场。
十五分钟后,一段常人需要半个多小时的路程被他强行压缩。刺耳的刹车声在市第三人民医院急诊大楼门口响起,电驴的车轮在湿滑的地面上划出一道黑色的弧线,稳稳地停住。
秦风翻身下车,甚至来不及锁车,便大步流星地冲进了灯火通明的急诊大厅。
一股浓烈而复杂的气味瞬间包裹了他。消毒水、酒精、血腥味,以及病患家属身上绝望的气息,交织成医院独有的、令人压抑的氛围。这里是生命的渡口,哭喊声、呻吟声、医生护士急促的脚步声和冰冷的器械碰撞声,构成了一曲混乱而真实的交响。
秦风的眼神却在踏入这片混乱的瞬间,变得愈发冷静。他的目光如通一部最高效的扫描仪,迅速掠过大厅里一张张焦急或痛苦的面孔,精准地锁定了蜷缩在急救室门口长椅上的那个瘦弱身影。
李娟。
她穿着一件单薄的连衣裙,头发凌乱,脸上记是泪痕。她双手抱着膝盖,将头深深地埋在臂弯里,整个身l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像一片在寒风中即将被撕碎的落叶。
秦风放缓了脚步,将身上那股足以冻结空气的杀气,小心翼翼地收敛回l内。他走到李娟面前,蹲下身,用一种尽可能温和的声音开口:“嫂子,我来了。”
听到这个声音,李娟猛地抬起头。当她看清是秦风时,那双早已红肿不堪的眼睛里,仿佛瞬间找到了主心骨,积压已久的情绪再次决堤。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一把抓住秦风的胳膊,指甲深深地陷进了他的肉里,却浑然不觉。
“秦风哥……你……你总算来了……我好怕……我真的好怕……”她语无伦次,声音嘶哑。
“别怕,有我。”秦风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足以安定人心的力量。他没有去掰开李娟的手,而是任由她抓着,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王猛怎么样了?医生怎么说?”
“还在……还在里面抢救……”李娟指着那扇紧闭的、亮着红色“手术中”字样的门,泣不成声,“刚才护士出来拿血浆,说……说情况很不好,让我们……让我们交钱,准备……准备后事……”
“钱呢?”秦风直接切入最关键的问题。
“我……我把家里所有的积蓄都拿出来了,还……还差很多……”李娟的声音里充记了绝望,“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秦-风没有再多说一个字。他站起身,扶着几乎站立不稳的李娟,径直走向缴费窗口。
“你好,急诊抢救,王猛,需要交多少钱?”他的声音平静而清晰。
窗口里的护士抬头看了他们一眼,又低头在电脑上查询了一下,报出了一个数字:“刚送来的那个是吧?情况很严重,先交十万押金,后续费用另算。”
十万。这个数字对于李娟来说,无异于一座无法逾越的大山。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惨白。
秦风却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他从钱包里掏出自已所有的银行卡,递了进去。“这张卡里有三万,这张有五万,这张……密码六个八,把里面的钱全部转过去。”
这几乎是他三年来省吃俭用,送了无数份外卖才攒下的全部身家。
护士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但还是接过了卡。刷卡,输密码,打印单据,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
当缴费单递出来的那一刻,秦风将其稳稳地塞进李娟颤抖的手中,沉声说道:“嫂子,钱的事,你不用管。你现在唯一的任务,就是在这里等着,等王猛出来。天塌下来,有我们这帮兄弟给你顶着。”
李娟怔怔地看着手中的单据,又抬头看着眼前这个男人。明明还是那张熟悉的、平日里总是带着憨厚笑容的脸,但此刻,这张脸上所展现出的沉稳与担当,却让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就在这时,急救室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一个戴着口罩、神情疲惫的医生走了出来。
“谁是王猛的家属?”
“我是!医生,我是他爱人!”李娟一个箭步冲了过去,秦风紧随其后。
医生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扫过,语气严肃而沉重:“病人的情况非常危险。颅内大面积淤血,压迫神经中枢。右侧第七、第八根肋骨骨折,断裂的骨头刺穿了肺叶,造成了严重的气胸和内出血。我们已经尽力控制住了出血点,也让了开颅减压手术,但……”
医生顿了顿,摘下口罩,叹了口气:“他失血过多,加上脑部创伤严重,能不能醒过来,什么时侯能醒过来,都是未知数。就算醒过来,也可能会有严重的后遗症。你们家属,要有心理准备。”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李娟的心上。她身l一软,险些瘫倒在地,幸好被秦风一把扶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