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身走向沙盘,手指在通州码头的位置重重一点:“空船南下,装银北返,走的是漕运暗线,用的是户部印信,打着皇命旗号……”
“刘瑾这是把国库当自家钱匣子了。”
他猛地抬头,眼中寒光一闪:“可他忘了,我这儿也有‘账房先生’。”
他看向墙上瘫软的残党,淡淡道:“留他一口气,关进暗室。等我抄了通州那几艘船,再让他亲自对一遍账。”
小豆子应声而去。
徐谦负手立于地牢中央,火光将他的影子拉得极长,几乎覆盖了整面石墙。
他忽然道:“柳莺儿。”
话音落,地牢门口光影一晃。
红衣赤足的女子悄无声息地踏了进来,赤足踩在湿冷的石地上,银铃轻响,如夜风拂过坟头。
她手中拎着一只血淋淋的耳朵,随手扔在案上,溅起几点血星。
“西市茶馆那个说‘徐爷造反’的瘸腿老汉,耳朵我替您收着了。”她语气轻软,在说今日菜价。
徐谦点头,语气平静:“传话下去,谁再敢替刘瑾张目,就不是割耳朵这么轻了。下一次,我拔他的舌,晒他的皮,挂在门口,当风铃使。”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地牢四壁:“我要让所有人知道——在这片地上,只有一种声音能活。”
柳莺儿笑了,笑得天真烂漫,像春日踏青的少女。
她转身欲走,徐谦却忽然叫住她。
“等等。”
他从案上取过一张素笺,提笔疾书数行,折好递给她:“去通州码头,把这东西……‘送’到该看的人手里。”
柳莺儿接过,指尖轻抚信封,没问内容,也没问目的。
她只是低头,看了眼自己赤足上沾的泥,忽然踮起脚尖,跳舞一般转了个圈,银铃响动,人已退入黑暗。
徐谦望着她消失的方向,低声自语:“刘瑾啊刘瑾,你骂我僭越,可你连‘天灾’都能造假,还嫌我不够疯?”
他抬头,看向地牢顶部那道窄小的通风口。
月光正从那里漏下一缕,照在案上那本残账上。
“那就——疯到底。”月光如霜,洒在通州码头的青石板上,映出一层寒光。
……
三艘官船静泊于河心,船身漆黑,唯有船头那面“赈灾专运”的黄旗在夜风中微微抖动。
柳莺儿贴着水面向船影滑行,衣袂未湿,呼吸几不可闻。
她像一尾红鲤游过死水,无声无息攀上主船桅杆。
风起,帆动,铁铃轻响——她借着那节奏,割开舱顶油布,动作轻巧得如同摘花。
月光斜斜照入舱内。
一排排铜箱整齐码放,箱角泛着冷光,每一只都烙着四个小字:“内库采办”。
她瞳孔微缩,嘴角却缓缓扬起。
这不是粮,是银。
整整三船,三十万两不止。
她伸手,从最近一只铜箱的锁扣上抠下一枚铜钮——制式统一,刻有“工造局正德七年”字样。
这东西不该出现在“赈灾船”上,更不该由户部签发、内廷监运、走的却是刘瑾亲信掌管的漕路暗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