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王猛,秦风的眉头不自觉地微微蹙起。他放下手中的酒瓶,声音低沉了一些:“不太好。他老婆前阵子打电话给我,说他儿子肺炎住院,花了不少钱。他那份在建材公司当库管的活儿,累死累活,一个月也就那么几千块,还经常被老板克扣。前两天听他说,公司这个月工资又拖着没发,他正琢磨着怎么去讨薪呢。”
李和平听完,沉默了。他手里的刷子停在半空,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浓浓的忧虑。烤架上的炭火烧得正旺,映得他脸上的神情明暗不定。
“这小子的牛脾气……”李和平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在部队里,他这股冲劲是好事,能打硬仗。可到了这社会上,不懂得拐弯,太容易吃亏了。尤其是为了家小,他那性子,怕是要跟人硬顶。”
秦风默然。他何尝不知道王猛的性格。那是写在骨子里的东西,是军人最宝贵的血性,却也是在复杂社会中生存的最大障碍。王猛是他们那批人里,退役后过得最不如意的一个。家里负担重,又没个一技之长,只能去让最苦最累的l力活,还要忍受各种不公。
“我前天给他转了点钱,让他先给孩子看病,他没要。”秦风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奈,“他说兄弟的钱不能要,他自已能解决。”
“唉,死要面子活受罪。”李和平将一把烤好的肉串重重地放在盘子里,发出“当啷”一声,“等他发了工资,你把他叫过来,我得好好说说他。天大的事,有兄弟们一起扛,一个人硬撑算什么本事?”
“好。”秦风点点头。
温馨的氛围中,因为王猛的话题,悄然渗入了一丝淡淡的忧虑。就像晴朗夜空中的一小片乌云,虽然不起眼,却预示着风雨的可能。
秦风又坐了一会儿,和几个熟识的老兵喝了几杯,聊了些部队里的陈年趣事。那些金戈铁马的岁月,如今都成了下酒的故事。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但笑容的背后,又藏着几分对现实的无奈和对过往的怀念。
他们曾是国家的利刃,是人民的盾牌。可当他们脱下军装,回归市井,却发现自已一身的本事,在这钢筋水泥的丛林里,竟显得如此格格不入。他们中的大多数,都像秦风和王猛一样,在社会的底层苦苦挣扎,用军人特有的坚韧,对抗着生活的磨砺。
晚上十点,秦风起身告辞。
“班长,我先走了。”
“路上骑慢点。”李和平叮嘱道,然后从保温箱里拿出一个用油纸包好的大鸡腿,塞到秦风手里,“拿着,回去当夜宵。”
“不用了班长,我……”
“拿着!跟我还客气?”李和平眼睛一瞪,不容他拒绝。
秦风只好接過,那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来,一直暖到心里。
他跨上电驴,回头对李和平挥了挥手,然后融入了夜色之中。
骑行在回家的路上,晚风吹拂着他的脸颊,带着雨后的凉意。烧烤摊上的热闹与温暖还萦绕在心头,但关于王猛的担忧,却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了他心底。
他掏出手机,想给王猛打个电话问问情况,但想了想,又放下了。王猛的性子,问了也只会说“没事”。
还是等过两天,直接去他家看看吧。
秦风心里盘算着,拐进了一个老旧的小区。他的出租屋就在这里,一间三十平米的单间,陈设简单,却被他收拾得一尘不染,带着一种军人特有的整洁。
他洗了个热水澡,冲去一身的疲惫。换上干净的衣服后,他坐在窗前,吃着老班长给的鸡腿。窗外,是滨江市的万家灯火,每一盏灯下,或许都有一个正在为生活奔波的故事。
这三年来,他已经习惯了这种孤独而平静的生活。他像一个旁观者,冷眼看着这座城市的繁华与落寞,也像一个亲历者,品尝着市井小民的酸甜苦辣。
他的心,在日复一日的磨砺中,变得愈发沉静。曾经战场上那股沸腾的杀气,被他深深地压抑在心海之下,上面覆盖着厚厚的、名为“平凡”的冰层。
他以为,他会这样平静地等到“三年之约”结束的那一天。
然而,他并不知道,一场足以将这层坚冰彻底击碎的风暴,已经悄然酝酿。
那根引爆一切的导火索,将在他最没有防备的时刻,被骤然点燃。